徐远：城市——文明的坐标-徐远的财新博客-财新网

要理解未来，先要理解过去。翻开历史，大大小小的城市穿越时间，构成人类文明的坐标系。经济增长，人口增长，和城市化，是三位一体的一件事情。

凝视着一幅世界地图，如果看得足够久，你会发现“世界不是平的”，不仅山川河流不是平的，经济和人口也远远不是平均分布的，而是聚集在占地球面积微小比例的城市中。

看得足够久，你会看到星星点点的城市，城市之间用交通干线、飞行航线，连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。城市之外，则是地广人稀的广袤地区。这些城市，承载着世界大部分的人口，和大部分的经济活动。

然后你就会明白，当今世界的生活，其实是以少数大城市为核心的。纽约、伦敦、香港是金融之都，巴黎、米兰是时尚之都，华盛顿、北京是政治之都。这些城市的影响力，甚至超出了国界，供养着全球，也由全球供养。围绕着这些特大城市，还有大大小次的不同层级的城市，充当着社会生活的节点，构成了现代文明的坐标。

不仅当代，在人类大约5000年的文明史上，城市一直担任着文明坐标的角色。从大约1万年以前的农业革命开始，人类就开始了从丛林向村庄、城镇、都市迁移的过程，至今没有结束。城市的规模，从最初的几万人、几十万人，到后来的百万人，到近代的千万人，容纳的人口越来越多，文明的程度也越来越高。

不管是东方的中华文明，还是西方的地中海文明，都是这样。在高高的喜马拉雅山以东，是中华文明生息的地方。从商朝的殷都，到唐朝的长安，再到宋朝的汴京，明朝的北京，都是当时最大的城市。

在喜马拉雅山以西，孕育的是地中海文明。从古巴比伦到古希腊，从古罗马到君士坦丁堡，都是当时文明和城市的顶峰。古罗马是西方第一个人口百万的城市，比唐朝的长安还要早了500年左右。

“条条大路通罗马”这句话，生动体现了罗马在欧洲古代文明中的核心地位。当时的古罗马帝国，强盛到横跨地中海，把地中海成为帝国的内海。倘若罗马不是地中海文明的中心，条条大路是不会通往罗马的。

这些大都市的背后，隐藏着一个公开的秘密：人类的文明发展，其实是以城市为核心的。人类历史上的繁荣时期，都有一个当时的特大城市作为地标。人类历史上的黑暗时期，往往也找不到特别大的城市。

比如说，在漫长的欧洲中世纪，在长达千年的历史跨度里，我们居然找不到一个特别大的城市。直到工业革命以后，伦敦才达到古罗马的规模，前后相隔了1500年之久。这1500年的漫长等待，告诉我们文明只是一种期待，不是一种必然。

城市不仅代表了当时文明的顶峰，也带动了文明的发展。从数据中可以看到，人类的经济增长、城市化、和人口增长，其实是“三位一体”的事情。在公元1800年以前，人类的城市化率一直徘徊在10%以下，人口总量和人均收入也几乎没有增长。在这漫长的历史进程中，人类一直在马尔萨斯陷阱中徘徊。

1800年以后，随着工业革命的展开，人口总量和城市化率也开始大幅提高。因此，人均收入的增长，其实只有200年的历史，而且是伴随着城市化和人口总量的增加的。

那么，是什么因素驱动了人口、收入、城市这三位一体的变化？人类的文明程度的提高，不过是能够供养更多的人，并且让每个人生活得更好。从这个角度看，这三位一体的变化，是关于人类经济增长和社会变迁的最重要的变化，甚至可能是理解人类社会变迁的终极问题。

现有的经济理论，给出的回答是技术进步。从时间关系上看，这个回答无疑有其合理性。1800年左右以后，工业革命铺开，收入、人口、城市化都发生了突变，人类宛如长出了飞翔的翅膀，挣脱了贫困的陷阱，踏上了腾飞的轨迹。因此，理解工业革命，是理解经济增长的关键。

迄今为止，学术界对于工业革命的成因依然没有定论。英国科技史专家李约瑟的那个著名发问，“工业革命为什么没有发生在中国”，也依然没有公认的答案。已有的回答，不管从金融的角度、地理发现的角度、市场容量的角度、政治结构的角度、还是科学实验的角度，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维度，就是城市。已有的研究，对于城市在技术进步中的作用，给的笔墨之少，和城市在人类文明演化中的地位是极不相称的。

在历史描述的图景中，城市是人类文明的容器。迄今为止人类文明史上最精彩的篇章，都是在城市里发生的，包括技术进步。技术进步在城市里发生，又反过来促进了城市的发展。看起来，城市容器和技术进步，或者是人类进步的两大基础力量。

不过，对于城市如何孕育了技术进步，技术进步又如何反过来促进城市的发展，人类还有很多的思考工作要做。不管人类未来的回答如何，未来的经济发展和社会变迁理论，一定是以城市为核心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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