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入世确实兑现承诺了，但这不够，还要有更高的要求。

 

美国发动对中国的贸易摩擦的一个重要理由，是指责中国没有履行入世承诺。这样一来，美国就占领了道德制高点。国内讨论中，很多人也在怀疑，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，被人抓住了把柄？那么，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？分析的结果，会让你大吃一惊。

 

现在是中美双方吵架，各说各有理。所以呢，我们来看看第三方怎么说。目前的国际贸易，是在世界贸易组织（World Trade Organization, WTO）的框架内进行，主要的国家都是这一组织的成员。中国是2001年加入这个世贸组织，并取得了快速的经济发展。加入这个组织之后呢，世贸组织每隔几年就会对成员国遵守承诺的情况进行一次评估。那么评估的结果如何呢？

 

我们先来看2011年时候的WTO的表态，当时正好中国入世十周年，WTO的总干事拉米来中国参加纪念活动，他公开表示中国入世后的表现是A+。A+ 什么意思呢？就是最高评分，不能再高了。当老师的都知道，一个班级里，最多只有几个学生能得到A+的评分，就是说中国在遵守承诺方面，做得几乎完美。当时，拉米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发表了一个演讲，高度赞扬中国入世后的表现与成就。他当时的身份是世贸组织的总干事，这个相当于是官方的表态。这就说明了，中国入世的承诺，完成得是很好的。

 

时间往前再走7年，到了2018年，拉米对于中国入世承诺的问题又一次表态，这个表态分为两个部分。第一部分，拉米说：“中国没有欺骗，美国在这一点上错了，中国遵守了当年签下的WTO承诺。”所以，拉米再一次确认了，中国遵守了承诺，美国的指责没有道理。

 

不过，拉米转过来又说：“中国有效地使得WTO纪律，没有象约束老成员那样能够约束中国，特别是在补贴与政府采购领域。以中国今天在世界经济中的体量，中国没有开放政府采购市场，这很不公平。”

 

这后面一段话什么意思呢？就是虽然中国履行了承诺，但是考虑到中国经济增长很快，已经是大国，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，中国做的还不够，要高标准、严要求，还要遵守一些承诺中本来没有的规则。

 

这个话虽然看起来是针对中国的，也不能说没有道理。2001年中国加入WTO的时候，还很穷，人均GDP只有1000美元，是标准的发展中国家，中国是以发展中国家身份加入WTO的。所以，WTO的很多条款，中国并没有承诺。比如，政府采购市场，中国本来就没有承诺开放。再比如补贴问题，其实补贴问题很复杂，广义上可以看作是中国政府干预经济的问题，是改革不彻底的问题。我们国内的居民，也希望改革能进一步推进，减少干预，提高经济效率。在这一点上，中国的方向和WTO的要求是一致的，并没有冲突。

 

所以，拉米后面这句话的意思是，你已经是大国了，竞争力已经很强了，应该用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了，否则不公平，别人有话讲。这个话，虽然说是提高了对中国的要求，也还是有道理的。减少补贴，减少对经济的干预，也是对中国经济有好处的。

 

国际贸易规则很复杂，我们补充三点的基本知识。

 

第一点，国际贸易规则不仅很复杂，而且是不断发展变化的。国际贸易有好多规则，而且因为经济环境的变化，这些规则也在不断变化中。

 

概括起来，贸易涉及五大领域，分别两大产品和三大要素，两大产品是货物和服务，三大要素是资本，劳动力，和技术。不同领域的贸易规则是不同的，而且有很大交叉。货物贸易有很长时间的历史，贸易规则是比较成熟的，服务贸易的规则，也在成熟当中。作为比较，三大要素的贸易规则在讨论中。比如投资领域，现在很多国家在忙着签订双边投资协定，目前并没有多边投资协定。以前OECD国家搞过一个多边投资协定（Multilateral Agreement on Investment, MAI），最后也没有成功。再比如，在资本跨境流动方面，前沿的学术研究也完全没有共识，开放资本跨境流动，也不是任何国际组织的要求。

 

补充这一点背景知识的意思，是贸易规则既不一成不变，也不完全成熟，而是在不断变化中。中国已经是大经济体，应该参与新规则的制定。在必要的时候，这些规则也会我们在国际谈判中的武器。

 

第二点，对于国际贸易规则的遵守，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。首先，对于规则的理解就会不同。不同环境下，规则的适用、解读也会不同。表现在现实中，各国都会接到WTO的诉讼。比如，中国2001年加入WTO以来，一共被告了40次，看起来很多对不对？同期，美国被告了80次，整整是中国的两倍。所以说，因为规则的复杂性，没有谁对规则的遵守是100%的，因为这个是不可能的。实际上，规则就是在这样的诉讼和摩擦中逐步演化的。

 

第三点，美国可以在WTO框架内解决和中国的贸易争端，比如向WTO提起诉讼。但是呢，美国对于目前的WTO规则不满意，认为WTO的规则管不住中国，于是就绕开WTO，单方面进行贸易调查，并且进行贸易制裁。这样的行为，是有一定的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的色彩的。

 

回到入世承诺的问题上。根据WTO的官方评价，中国当年承诺的，是已经做到了。但是因为中国发展太快，当年的承诺对今天的中国显得低了，是当初大家没有想到的。20年前，谁能知道中国今天会有这样大的成就？现在时过境迁，当年的条款不太合适了，需要重新谈判，也是正常现象。世界经济变化很快，世贸组织的条款本身也在变化当中，通过谈判修改条款是常态，胡乱指责是没有意义的。

 

这里为什么要讲 “胡乱指责”这个话呢？是因为有一些说法，说中国没有完成入世承诺，还说得有鼻子有眼。要是不仔细研究，还真以为我们不占理。

 

比如说，强制技术转让问题。美方指责中国政府强制合作的外企转让技术。其实，这是混淆了政府行为和企业行为。企业谈合作的时候，中方企业要求外方企业转让技术，或者以技术入股，是基于双方自愿，是双方谈判的结果。对于中资企业的这种行为，中国政府是无权禁止的。

 

如果说强制技术转让这一条还需要驳斥一下的话，有些说法连驳斥都不需要。比如说，网上有一种说法，说中国有一条入世承诺，是向“华盛顿共识”定义的目标靠拢。看到这样的说法，真是让人哭笑不得。怎么说呢？华盛顿共识是学术讨论中的一个名词，是针对拉美国家的经济改革提出的一揽子方案，并不是一条国际规则，是不可能进入WTO的谈判和约的。

 

更何况，这个华盛顿共识，在学术圈也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同，对于这个共识的最大的共识，就是没有共识。甚至发明这个词汇的的约翰·威廉姆森本人，后来也对这个概念有保留。居然有人说华盛顿共识是中国的入世承诺之一，也真让人哭笑不得了。

 

总结起来，关于中国入世承诺的问题，还是WTO总干事那两句话，一句是确实兑现承诺了，另一句是只兑现承诺是不够的，还要有更高的要求。

 

今日要点

 

1. 中国履行了入世承诺。根据世界贸易组织的官方表态，中国的表现几乎完美，美国的指责站不住脚。

 

2. 仅仅遵守规则是不够的，贸易伙伴会提出更高的要求。随着中国经济的增长，中国的发展中国家地位受到质疑，贸易伙伴希望中国承担更多的义务，这种要求也是合理的。

 

3. 只做规则遵守者是不够的，还要做规则制定者。世界经济格局一直在变化中，贸易规则也会变化。中国需要参与到这样的规则制定中去，对未来的规则制定作出贡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