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日三省吾身：愉快的阅读体验

 

2018年以来，曲折前行的中国经济，增加了一个新的不确定性，就是和美国的经贸摩擦。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台以来，发动了5次对中国的贸易调查，然后多次增加对来自中国的商品的关税，并且威胁对华为采取技术禁运。中国被迫应对，中美经贸关系进入改革开放以来最坏的时期，成为中国经济上空的一朵乌云。

 

中国过去40年的经济和社会发展，对外开放功不可没，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功不可没。在国内经济下行的背景下，国际环境也在变差，有点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味道。如何应对国内、国际双重挑战，成为一个全新的课题。今天的局面，是过去40年没有过的。

 

中国的发展会不会停滞？我们的就业、收入、生活，我们子女的未来，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？在很多人脑子里，都是一个很大的问号。大国草民，生如蝼蚁，国运昌盛，是我们每个人的祈祷。毕竟，历史的一个小小的漩涡，就是寻常百姓漫长的一生。因此，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，阅读了大量的资料，寻找令自己信服的答案。阅读到最后，自己还是蛮开心的，主要原因有三个。

 

第一，中国人是向来讲究“吾日三省吾身”的。我自己也一直担心，是不是我们自己做的不好，让别人抓住了把柄。仔细梳理资料之后，中美经贸关系上，中国人并不理亏，是可以据理力争的。自己的利益不去争取，是不会有人给你送上门来的。

 

而且，世界一直在变，全球的经贸格局一直在变，经贸规则也一直在变。中国人不但要据理力争，还要参与到变化的规则中，为全球规则的变化做贡献。全球化是当今世界最大的公共物品，中国过去的发展，从中受益很多。现在日子小康了，也要回馈社会，为规则的发展做贡献，为自己争取利益。

 

第二，美国这么强大，这么蛮横，我们是不是只能卑躬屈膝、逆来顺受，否则就会被全球经贸体系拒之门外，导致改革开放的进程严重受阻？

 

也不是这样。美国再强大，也强大不过逻辑的力量。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背景下，贸易摩擦的后果是多方共同承担的，美国也要承担很大的一部分。美国的家庭、企业、金融系统，都要为这个冲突买单。美国不是铁板一块，企业、家庭终究会明白自己利益会受到很大的损失，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。对华强硬，遏制中国发展，是很多政客的意愿，但是很难说是美国民众的共识。

 

第三，中国能否进一步发展，取决于自己能否做正确的事情，增加自己的竞争力。这个正确的事情，就是继续改革，扩大开放。尤其是扩大开放，通过开放引入先进的技术、人才、管理，才能不断缩小差距。中国人学习能力很强，尤其是年轻人学习能力很强，只要不闭关锁国，就会不断学习。幸运的是，政策层面这几年一直是在扩大开放的。而且，是在有条不紊、不慌不忙地进行，没有按照美国的意志打乱自己的节奏。

 

看历史经验的话，美国不是第一次发动对贸易伙伴的贸易摩擦了。美国对主要贸易伙伴，像日本、欧盟都发动了很多次摩擦，仅仅对日本就发动了8轮，贯穿着日本经济发展的全过程，伴随着日本产业升级的全过程。可是，美国依然没有能够阻挡日本的崛起。在中国之前，日本迅速成长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。日本的经验说明，外来的压力没有那么可怕，关键还是做好自己。

 

过去这段时间的阅读，是在纠结、兴奋的状态下完成的。纠结的是，中美贸易摩擦这样的事情，过去40年从来没有发生过，是一次全新的冲击。这次事件本身，即便不是全球格局改变的原因，也是全球格局改变的信号。兴奋的原因，是学人的本能。在暗黑的隧道里穿行，时不时有若有若无的一点亮光，是学人习惯的生存状态。

 

最终，这是一次愉快的阅读体验，帮助自己看清了很多事情，也看到了解法和希望所在。中国经济在全新的外部和内部环境下，既有风险，也有机遇，关键是做好自己。这里分享几篇小文，是读书笔记性质的资料整理，附带着自己的一点思考。

 

本文是小短文的第一篇，我们首先来回答一个最基本，最关键的问题：中美贸易摩擦，是一个偶然，还是一种必然？

 

为了回答这个问题，我们先来梳理一下这个摩擦的详细过程。梳理的结果，归纳在表1中。大家可以看到，表1很长，双方你来我往，已经过了很多招了。从2017年的开始调查，到2018年的开始加税，后面又是加税，又是和谈，然后谈判暂时中断，这个摩擦已经持续了2年多时间，经历了很多个来来回回。

 

表1 中美贸易摩擦大事记

表1很长，为了更清楚理解这个进程，我把长长的表1整理成表2。表2比较简短，只列出了几个重要的时间节点。经过梳理，中美贸易摩擦至今有四个阶段。

 

第一阶段：调查。从2017年4月开始，美国启动了几轮针对中国的贸易调查，分别是针对从中国进口的钢铁，铝，太阳能电池板和洗衣机，到了8月份，又启动了301条款调查。和前面几次不同的是，301条款不是针对某一类商品，而是针对一般性的贸易公平调查，美国人怀疑的是中国在多个领域有不公平贸易行为。所以说，这是一次调查的升级。

 

我们仔细看这个调查，其实里边有很多信息的。

 

首先，美国总统是2017年1月20日上台，4月20日就启动了贸易调查，离上台正好是3个月。而且呢，调查是一个接一个，紧锣密鼓地推出，先是钢铁、铝，后是太阳能电池板，洗衣机，然后升级为一般性的301调查，在不到4个月的时间里，启动了5次调查，而且此时特朗普总统一共上台不到7个月。

 

表2 中美经贸冲突的四个阶段：调查、加税、和谈、对抗

这样的过程让我们意识到，其实这个调查，包括后面的冲突，绝不是一时兴起，而是早有预谋，并且是一以贯之的。事实上，早在总统选举期间，特朗普就多次表示要对中国发动贸易调查。比如说，2016年9月，当时还在竞选总统的特朗普，在纽约经济俱乐部发表演讲，其中明确提到将会指示美国贸易代表发动针对中国的贸易调查（I am going to instruct the U.S. Trade Representative to bring trade cases against China. China's unfair subsidy behavior is prohibited by the terms of its entrance to the WTO, and I intend to enforce those rules）。后来特朗普发动对中国的一系列贸易调查，不过是履行他的竞选承诺。再考虑到特朗普的支持者中不乏美国的工人阶层，这样做也是完全顺理成章。

 

那么，假如换个总统，中美之间就不会有经贸冲突吗？不是这样的。事实上，美国的共和党和民主党虽然有很多分歧，但是在关于“对华强硬”这一点上，是高度一致的。你想，特朗普是一个争议很大的总统，但是他能够持续不断地推进对中国的贸易调查，多次增加关税，说明他的做法在美国有政治基础的。

 

这里我给你提供两个证据。第一个证据，是特朗普的支持率。根据5月初美国CNN（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，Cable News Network）的民意调查，特朗普的支持率达到43%，是上台以来的最高支持率。考虑到特朗普总统一直备受争议，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，实际上是替他加了民调分的。

 

第二个证据，我们来看看他的政治对手的言论。特朗普的总统竞选对手，是希拉里·克林顿，就是前总统克林顿的夫人，也一直表示要对华强硬，我给你两个例子。第一个例子，早在2009年，希拉里就公开提出“重返亚太战略”，增加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存在感。说得更直白一点，目标就是为了遏制中国。第二个例子，在2016年竞选之时，希拉里高调宣布放弃前任总统奥巴马的自由贸易政策，转而采取对华强硬的政策。

 

事实上，竞选过程中有一个小插曲，特别有意思。在特朗普公布自己将收紧对外贸易政策，特别是对华采取更加严厉政策之后几个小时，希拉里团队公开申诉，特朗普是在抄袭自己的想法。当时，纽约时报有一篇文章，以“在对华贸易政策上，希拉里和特朗普都选择严厉”作为标题（In Trade Stances Toward China, Clinton and Trump Both Signal a Chill）。此外，希拉里和特朗普都公开反对奥巴马签订的美国与11个泛太平洋国家签订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（Trans-Pacific Partnership），两人在对待TPP协议的态度上，也是高度一致的。

 

那么其他人呢？特朗普是共和党的总统，民主党是共和党的主要对手，民主党内的多位重磅人物都曾公开表示对华鹰派政策。比如宣布参选2020总统选举的民主党种子选手伯纳德·桑德斯（Bernard Sanders）、伊丽莎白·华伦（Elizabeth Warren）等等，都公开表示，赞成对华严厉政策。在对华严厉这个政策上，他们与特朗普的分歧，是如何让政策实施更有效。其他主要代表人物，包括多次参与中美谈判的美国贸易代表罗伯特·莱特希泽（Robert Lighthizer）、美国国务卿迈克·蓬佩奥（Mike Pompeo）、白宫首席经济顾问拉里·库德洛（Larry Kudlow）等人，都公开表示要对话强硬。

 

所以，中国之间的这场冲突，绝不是某位总统的一时兴起，而是有广泛的政治基础，代表了美国政治圈层的一种普遍心态。这个冲突的大背景，是随着中国的经济增长，中美在多个维度形成了竞争关系。毕竟，中美是全球第一和第二大经济体，是第一和第三人口大国，第一和第二国防大国，第一和第二专利大国。

 

表3对比了中国几个基本数据，包括人口，经济总量，贸易总量，国防开支，专利总量。你会发现，除了人口以外，基本的格局就是美国第一，中国第二。在这种基本格局之下，中美竞争是不可避免的，是未来世界格局一个基本特征。而且因为中国人口总量大，市场潜力大，中美之间的竞争会更激烈。

 

表3：中美总量对比（2018）

 

所以，我们不应该对中美贸易摩擦感到奇怪，没有摩擦才奇怪。中国从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，到2018年才爆发大规模的贸易摩擦，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很安稳，有冲突也不大，是很难得的情况，WTO的多边贸易规则功不可没。现在贸易冲突来了，其实很正常。

 

事实上，美国对竞争伙伴挑起贸易摩擦这种做法，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，也不是第二、第三次了，而是已经很多次了，对日本、欧盟都启动过很多次。日本、欧盟是美国的战略盟友，但是也有竞争关系，也存在反复的博弈。关于这一点，在后文里详细阐述。

 

今日要点

 

1. 中美经贸摩擦从2017年4月就已经开始，已经持续了两年多，经历了调查，加税、和谈、对抗四个阶段。

 

2. 特朗普总统发起经贸摩擦，不是一时兴起，而是上任3个月就开始发起，并不断推进、升级。

 

3. 美国对中国发动经贸摩擦，有广泛的政治基础，是必然要发生的。这种摩擦的大背景，是中美之间存在多个维度的竞争关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