价格双轨制的巧妙，是保持旧轨不变，在原体制外孕育市场，生成产权，暗含增量、渐进、市场、产权的丰富含义。

 

按：2019年6月12日，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举办“双轨制与渐进式改革暨张维迎双轨制价格改革论文发表35周年”闭门论坛。本文根据徐建国教授的发言整理。

 

我到北大国发院念书时，张维迎老师作为创始人刚刚离开这儿，但这么多年我一直看他的文章，受到很多启发，所以一直称他为老师。今天参与讨论的大都是当年在莫干山开会的前辈，对历史有很多亲身体会。

 

我们年轻一代的学者对于价格双轨制改革可能会换个角度看。我一直想写一篇文章，理一理我的思考，今天先简单开头：价格双轨制改革论文已经发表三十多年，过时了没有？今天我们又就这篇论文开会讨论，重要性在什么地方？

 

我个人的体会是两点。

 

1. 基础的、核心的概念，没有过不过时的问题，只有理解够不够深入的问题。

 

我从两个角度来解释价格这个核心概念。一个角度，是产权改革。正如郭凡生刚才所言，经济改革的核心是产权改革，张维迎老师后来写了很多关于产权的文章，都是在强调产权的重要性。可是在改革初期，还是计划经济时代，产权怎么建立是个问题。在当时的背景下，如何进行产权改革，如何建立产权？价格双轨制的一个含义，是一部分价格先放开，有了这个价格双轨制，才能合法地在原有的体制外长出一个市场。通过双轨制释放出一个市场以后，就能逐步建立产权。从这个角度来看，价格双轨制从1984年提出，到1990年的时候价格放开到90%，对整个的产权建立和市场发育有基础性的作用。

 

第二个角度，是资源配置。价格信号的最大意义在于引导资源的配置，引导人的行为，然后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，包括一个新的利益分配，利益格局。张维迎老师说过，经济体制不是机械设计的过程，而是生物一样演化的过程。

 

认识了这个资源配置的重要性，再去理解很多事情就简单了许多。比如说重点的改革能绕开价格问题吗？比如，现在的国企改革能绕开价格问题吗？是凡深入观察过中国经济变迁的人，都会知道，国企改革，是当前改革的核心和症结所在。没有国企改革，其他改革都会受到制约。可是如果一个国企改革的方案拿出来，竟然没动价格，或者对很多东西没法定价，那么它就是假的。比如对现有资产不定价，对人力资本不定价，很多东西就没解，剩下的就不用看了，不用浪费时间。

 

掌握好基础概念不仅有助于我们理解中国改革，对于我们理解整个世界都能省很多时间和精力。因此，价格双轨制的核心是价格，这是一个经济学的基本核心概念，没有所谓过时问题。

 

2. 渐进增量：对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基本思路的思考。

 

中国的改革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、复杂的的系统，从哪里开始改？哪一个是真正的抓手？改动了之后有哪些连锁反应？会不会适得其反？这是任何一个认真的思考者必须面对的问题。

 

价格双轨制给我的另一个启发，是里面隐含着渐进的意思，因为一步到位的整体改革太难太难，于是我们以渐进双轨的方式推进改革，这也是一个存量与增量的基本问题。在暂时不动存量和既得利益的情况下，以双轨为切入点，放开价格，放出市场做增量，以渐进地改革的方式向真正市场化的一轨不断靠拢和推进，这是中国改革的一个精髓所在。

 

这个双轨与渐进改革的思考与行为方式，非常有助于我们理解这么多年的经济变迁，也是我个人看待和解决很多事情很重要的办法。既然旧的东西太不好弄，一时间找不到好办法，那就看看有什么新东西可以做出来，以增量撬动存量并改变最终的格局，这也是我学习价格双轨制文章很大的收获之一。有了这个认识，再回头看现在的国企改革或整体改革的好多文件，就容易有自己的判断：如果改革方案里看不到一个明确的增量，只在存量里打转转，不管多么高调地宣传，都不要抱什么希望。